西法一直注视着蕾娜，眉头微微皱起，一只手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，结果摇晃了两下就倒了下去，就像摇曳的烛光一样。
“西法？”
“西法！”
————
“西法殿下，你学习的时间到了。”一个女仆站在门口低着头，恭敬地提醒道。
“西法殿下，这是您今晚舞会的舞伴。”一个盛装打扮的贵族小姐提起裙子的一角，向西法殿下行礼。
“西法殿下，这是您喜欢的花，摆在这里可以吗？”侍女端着一盆水仙花，放在了桌子的左上角。
“西法，我们一起去钓青蛙吧。”珂瑞依拿着一根棒子，上面绳子上绑着一个青蛙腿。
……
也许，所谓金达利亚王子的生活也许就是这样，他觉得空虚、无奈。然而，即使逃开了学习，冷漠了选定的舞伴，砸烂了花盘，忽略了珂瑞依，他还是觉得空空的。
——“从我有意识起时，他们就告诉我，我的名字叫西法。我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劲，然而却总是觉得这个名字跟自己一样是没有心的。
空空的，空空的房间，空空的自己。每次闭上眼睛，就会看到那个自己，那个自己跟记事开始的自己一模一样，即使是面无表情却象是在哭泣。每次，自己都想安慰一下那个自己，可是只能看见自己空着的心房。”
“怎么会突然发烧？”蕾娜翻箱倒柜总算找到了退烧药，用湿毛巾敷在他滚烫的额头。然而，他的温度丝毫没有降下来的意思。蕾娜突然想起了十年后那个发烧的路法，心痛却逞强的侧脸。“不会是心之碎片出了什么问题？”蕾娜将自己的耳朵靠在西法的胸膛上，静静地聆听。“扑通扑通”一声一声，蕾娜都快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心跳了。
“我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。”西法睁开眼睛，正看见自己上方高高的天花板。这样灰色的天花板还是和往常一样，可是不再像以往那样冰冷。他刚想起身，但是身体重得像灌了铅一样，而且身上压了另一个脑袋。
“西法……路法……”
“为什么明明不相信任何人，但是在看到她的一瞬就想把她掳走……真的只是人质？”西法眼里的温柔一闪而过，拿出小刀架在她的脖子上，“还是杀了她比较好。”
“这是什么？”西法看着蕾娜的脸颊，为什么要哭呢？明明手腕被铐得完全乌青了，明明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动摇……”他伸出手擦去了她的眼泪，“哐当”一下，小刀掉在了地上，“为了我想要的东西，我不在乎全世界的人是痛还是死，但是我不愿意会为我哭泣的人为我哭泣……真是奇妙、烦人的想法……”
“西法，你醒了？”蕾娜揉了揉眼睛，“太好了。”一下子就手臂抱住了他的脖子。
“艾莉……斯，咳咳。我还没杀你，你想先杀了我……”
“对不起。”蕾娜赶紧跟他拉开一段距离，结果完全愣在那里了。
“怎么了？艾莉斯，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？”
镜子里的自己，金发变成了黄色的头发，这个变化在昏暗的灯光下并不明显。可是蓝色的眼睛变成了琉璃色的眼睛，就像被当做木偶眼睛的宝石。西法怔怔地望着自己，仿佛看见了别人。
“咣当”“哗啦”“锵锵”镜子摔碎了，桌子被踢翻了，水溅了一地。西法捂着自己的头，抓着黄色的头发，瞪着大大的眼睛，蹲在里屋子的墙角，就像魔鬼附身一样，“啊——”
“西法！”蕾娜抱住西法的脑袋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，说道，“不怕，不怕。”
“啊——啊——”
“西法，抬起头，看着我的眼睛。”蕾娜的手轻轻地抬起了西法的脸，琉璃色的眼睛，像美丽的星空，几缕黄色的头发偶尔遮住了眼睛。“好美的眼睛，就像星星一样。”
然后蕾娜就坐在西法的边上，“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——很久很久以前，有个王子。尽管他有一个英俊的父亲和一个美丽的母亲，然而他自己只是一个相貌平庸、才能平庸的人。于是，他学他的父亲一样，挥剑去征服邻国，但他其实并不是那么喜欢打打杀杀。他又学她的母亲，打理花花草草，但是再好养的植物也无法在他手里成活。他想学会外交大臣的巧舌如簧，想学宰相的运筹帷幄……可是，最终没有成功。那么，他开始去祈求：‘至少让我拥有美貌’，女神就给了他在人前可以改变自己容貌的能力，他的美貌得到了传颂，无数的少女拜倒他的美貌之下。起初，他感到很高兴。可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，他独自一个人的时候，他就会很失落。因为他渐渐地找不到了自己，他永远地沉浸了‘自己到底是谁？’的问题中……”
“后来？”
“后来的故事。”蕾娜看西法开始在听她讲话，故意卖了个关子，“保密。”
“……”
“我不敢断定你在烦恼什么。”蕾娜把头转过来，捏捏他的脸蛋，“不过，至少你还有这么帅的一张脸。”
“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！”西法打落蕾娜的戏弄他的手。
“不过，我很确定我眼前的人就是你，不是其他任何人，不管你的名字曾经是谁的。”蕾娜的眼睛里映着路法的身影，深黑的眸子清澈而纯净。
“烧退了很多。”她的手放在他的额头上，继续笑着说道，“对了，之前威尔来找过你一次。”
“别忘了，你只是个人质。”西法抓住她伸过来的手，斩钉截铁地说道，“你老老实实呆在这里。”
“过河拆桥也太快了，刚才还是挺可爱的。”蕾娜小心翼翼地嘀咕。
“不要用可爱形容我……”西法撩了自己的头发，露出自己冰霜似的眼眸。
西法从塔里走出来，外面刚刚下了一场雨，空气显得很清新，到处飘着青草和露水的味道。西法一个人站在塔顶，风儿将云从远方吹了过来，仿佛伸出手就能够抓住这些白色的棉花糖。黄色的发丝在空中飘荡，琉璃色的眼睛映着大千世间。——是否你们看见的世界，与我眼中的世界是一样？
“该死！”西法狠狠地打了一下墙，“事情全都乱糟糟的。”
“殿下？”威尔半吞半吐地叫道。
西法收了一下情绪问道，“事情调查得怎么样了？”
“关于西法殿下过去的纪录似乎全被销毁了，相关人士也全部不知所踪。”
“珂瑞依在暗室里都在干什么？”
“属下还在调查中……”
“好吧，你继续调查，随时汇报情况。”
“是，殿下。”
“等一下。”西法喊住正要离去的威尔，随即补上一句，“你小心。”
“是，殿下。”威尔停下脚步，回头望着西法——自己目前正在侍奉的人。然而，轻手轻脚地离开，消失在看不见人影的黑暗中。西法在威尔离开不久后，也跟着威尔的路线走去。威尔东拐西拐，故意绕了很多路，但是动作并不迅速。直到了珂瑞依暗室的后面，轻轻推开伪装的木门，然后走了进去。珂瑞依并没有回头看他，继续鼓捣着手上的肉块。
“威尔，西法最近有什么新的举动？”珂瑞依站在暗室里问道。
“没有，珂瑞依殿下，只不过西法殿下最近生了一次病。”
“生病？”珂瑞依饶有兴趣地问，“是发烧了吗？”
“是，不知道这是不是跟西法殿下的心之碎片有关？”
“也许吧。本身心之碎片就是很不稳定的东西，很多事情都是未解之谜。”珂瑞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，“威尔，今天你居然向我提问，有这么想知道真相？”
“不敢，属下只是好奇。”
“威尔，你知道吗？上次那只猫来偷吃我新做的药物，最后被恶狗分尸了。”珂瑞依拿起手里的试管，摇了摇里面混浊的液体。
“是，属下知道。”
“你还有什么话要说？”
“西法殿下的发色和眼睛，因为发烧变了颜色。”
“哦~”珂瑞依陷入沉思，威尔则在一旁恭恭敬敬地等着。她突然问道，“那个女人，现在还跟西法在一起？”
“是，西法殿下生病时，还是她照顾的。”
“哦~”珂瑞依应得十分随意，但是却掩饰不出那充满怨毒的语调，“明天叫西法来叫我，连同那个女人！”
“是。”威尔犹豫了一下。
威尔的眉头紧紧皱着，从暗室出来后匆匆往自己房间走去。一开始自己就只是派来监视西法的，却不自觉为了西法殿下欺骗珂瑞依殿下。“什么时候自己心中的天平已经偏向了西法殿下？也许从一开始就是吧。难道我是同情西法殿下？呵，如果让他知道我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，他会比知道我是间谍这件事更加感到屈辱。”他回头看了一眼支撑走廊的浮雕柱子，露出有点无奈的表情，“你是否真的可以肯定自己……”
西法从柱子后面慢慢地缩回了身影，靠在没有温度的柱子上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：“早就觉得自己之前的记忆一点真实感都没有……”
两个人，奇妙的默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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